(锦衣之下)迢迢
背景参照原著和剧版(时间线参考史料,有bug,别考据)
本文又名我入狱三年里我老婆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些事!
玻璃渣有
时岁算不上太平,但万历五年却有一个明朗的春天。
沐浴在融融春光里的陆府原本也应当是一片祥和静好,毕竟适逢二人休沐,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
但拦不住她袁今夏有一颗为大明百姓效力的赤诚之心。平日里能赖床赖到日上三竿的姑娘,今个儿东方堪堪露出鱼肚白,便火急火燎出门办公了,说是有一起陈年旧案被翻供,案件有点棘手,六扇门没了她可不行。
哼,改天得去六扇门视察一番,看看这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脸板了一个上午的陆绎在心里头暗暗记了一笔。
少了袁今夏在身侧玩笑打闹,陆绎总觉得这白日分外漫长,甚是无趣。百无聊赖之际,墙角一个桃木做的方方正正的盒子便闯入他的视线。
陆绎心下疑惑,这盒子既不是他的,那便是今夏的。可关于袁今夏的一切,小到发簪衣饰,大到她偷偷藏的私房钱,桩桩件件,他都历历在心,记得比本人还要清晰分明。这个盒子,他却是见也不曾见过。
这样想着便取过来端详,不料却碰了一手灰。
虽没有落锁,但锁头已生锈,可见经年未开封。陆绎思忖了一下。
昨天夜里两人享尽云雨之欢,身上的衣物腰牌被扯落地满地都是,他想起清早袁今夏手忙脚乱地梳妆穿戴的样子,推断大概是翻箱倒柜之际把盒子给抖落了。
如此,打开看一眼,也不过分吧。陆绎虽然满脸写着“我这是无心之举”,但动作却利落果断看不出有丝毫的心虚。
入目的是一沓册子,掂在手中竟有些份量。但装帧却极为简陋,黄皮纸做的封页上落了些灰,陆绎随手翻开了一页。
娘亲今日又念叨起我那笔嫁妆来,哭哭啼啼地问我到底是被哪个负心汉给骗了,怎么就全部搭进去了呢。又说那易家三公子愿意把聘礼翻一倍,让我别犯傻了赶紧嫁过去,否则就真的没人要了。
陆绎蹙了蹙眉尖,一看书面抬头,时间是隆庆六年十二月,正是他入狱之后。
这个易家三公子,怎么这样死缠烂打,早知道先前就该把他拎到北镇抚司给关个三五天。
陆绎颇有些不满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而后继续往下翻阅。
可娘亲不知道,我这一生,就只欢喜他一人。
陆绎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指尖在那一行字上轻轻地摩挲着。如果没有猜错,这本册子,大约是记录着他不在的那三年间的琐事。
他不在袁今夏身边的三年岁月里,她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他比谁都想知道。于是饶有兴趣往下一页翻。
今日查案途中,偶遇一个跛脚半仙。神神叨叨的说要替我算命,还不收钱。小爷我不信鬼神,不吃这一套。结果这杀千刀的居然擅作主张拽住我的手给我看掌纹,说我姻缘线短,所遇非良人,迟早会成为我的拖累。呔,要不是大杨拦着,他的摊早被小爷我给掀了。
陆绎想象了一下小姑娘被气到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下一句话却像一根淬毒的箭,穿过流逝的光阴呼啸而来,当即让他心脏骤停。
袁今夏在那一日写道:
我遇见他,分明是这人间最好的事。
接下来的十几页记载的都是日常细碎之事,虽如此但几乎每一日都会提及到陆绎。一会儿“倘若大人在就好了”,一会儿“如果是大人的话他会怎么办呢”,袁今夏又写得言简意赅活灵活现,看得陆绎时而笑意蓄满眉眼时而又面色不善,路过的岑福看自家大人的脸阴晴不定,以为魔怔了,半天不敢喘一口大气。
今日隔壁大姐来找我嗑唠她最近在看的话本子。说是那故事里的相公可不害臊,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蜜糖饯儿地喊着他的小娘子。我听着还觉得挺兴奋。
等日后小爷我也逼着陆绎给喊一个。
今日在街上被一个垂髫小儿给黏住了,非要跟着我回家。还怪可爱的。但总归没有八岁的陆大人可爱。
今日隔壁的大姐又给我分享坊间话本上的风月情节,说是如何让人春心荡漾。我寻思也不过如此,你们是没机会跟陆大人处,我们陆大人段位高多了,什么情话都顺口拈来,跟背诗似的。
算了,不写了,越写越想他。
......
陆绎一页一页地翻,从他手中滑过的泛黄纸张都是与他擦身而过的光阴似箭,是他在袁今夏的生命中留下的无力填补的空缺,是他即便乘上汗血宝马使尽毕生之力,都追赶不上的迢迢岁月。一想到这里,他曲着的指头又捲紧了几分。
人人都道金风玉露一相逢,连牛郎跟织女都在今夜赶着相会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那是万历二年的七夕之夜。
那一天袁今夏絮絮叨叨了很多,说大杨跟上官姐姐幽会去了,谢霄被他爹摁着头去陪哪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了,就剩她形单影只的,去哪都不好玩。
去哪都能看到成双成对的有情人,而这些都在残忍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袁今夏,她的心上人不在她的身边。
她那时候应该很难过吧,会不会又躲起来偷偷喝酒了呢,是不是又一不小心便喝醉了,醉了酒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呢。他止不住去猜测,越想胸口便愈发酸胀,像是被一整个丢进冰冷的海水里泡发。
等喘匀了气才敢往后接着看,说来也好笑,陆绎当锦衣卫的这些年里,是操纵着生杀夺予,让魑魅魍魉都闻风丧胆的人间阎王,生死簿快被他翻烂了都没见他抖过。可此刻夹着书页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笔迹已然青黄,且纸张又皱巴巴的,显然是被水渍晕染过。是当时哭得很厉害吗。
陆绎的心脏像被一寸一寸地捏紧了。平日里袁今夏总是一口一个小爷,饶是成亲了也总是忘了改口。这些小女儿家酸溜溜的情诗,本是与她不沾边的。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她是如何湿着眼眶提笔写下这句话,也没办法想象总是在他跟前眉开眼笑的袁今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趴在案上泣不成声的模样。就像很多年前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傻姑娘竟然为了他以身试毒,命悬一线的时候也只字不提,只是红着眼眶问他倘若她真的死了他会不会难过。
难过二字听起来都觉得轻飘飘的,可他们在彼此心中,又岂止这一点份量。
那一字一句凝成的万千往事就像满涨的潮水,铺天盖朝他袭来,让他近乎窒息。他阖上笔记拼命地喘着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不忍卒读是真,可那一千多个日夜里袁今夏所有的喜怒悲欢,沉重念想,那时候他无法陪她一同经历。这一回,他再也不想错过了。
一直到万历三年。袁今夏言语间里才逐渐流露出欣喜之意。
为陆家平反一事又有了进展,我们已经呈上了几个关键性证据,且张居正首辅也上书求情了。
你在狱中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再撑一会儿,很快你就能出来了。
今日得闲,做做针线活好了 。这回给你绣个什么好呢。上次送给你的那方绣着我名字的丝帕,其实我娘当时看了一直在摇头,说针脚都歪歪扭扭的,人家肯收下才怪呢。但我犯懒又不愿拆了重新缝一遍,最后还是原封不动送给你了。你应该不敢嫌弃小爷我吧。不过这一次我的手艺一定有进步了。
呔,小爷我就没有哪次绣东西不把自己扎得满手血的,可疼死小爷我了。
......
今日去报恩寺祈福,也不知道我说了那么多菩萨会不会嫌我吵,我真是跪到腿都麻了。还是一个小和尚把我拉起来的。他说我不必担忧思虑,我一看就是福大命大之人,定有金甲神人护佑,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我又想到你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金甲神人呢,我的金甲神人可不就是你。
那小和尚还说,我命宫里红鸾星已经涌动,姻缘将近,祝贺我终于要等到如意郎君了。
陆绎啊,是你终于要回来了吗。
陆绎看到这里,心都软化了一大片。女孩写到这里时落笔越来越飞扬洒脱,他感受得到那一撇一捺间潺潺流淌的欢欣雀跃,那些被打落在宣纸熟墨间的浮尘岁月,好像也越来越有盼头了。
而这些孤零零的心事在某一天之后,终于戛然而止。
那是万历三年大雪纷飞的隆冬腊月。
我等到你啦
寥寥几字,终被漫长时光酝酿成这世上最动人的诗,在回忆的尽头翩然生香。明明是含着无限温情的一句话,而今再看,却觉余烈犹在,烫到心口都灼热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恍惚,陆绎竟然看到那笔墨之间被光阴藏匿的痕迹竟慢慢浮现在他眼前,而陆绎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他走出诏狱的时候,袁今夏展颜一笑,然后穿过漫天飞雪穿过迢迢岁月,张开双手,拥紧了她这一生的宿命与温柔。
陆绎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收好,那里有袁今夏落款时留下的滚烫爱意,有她缄默于口的委屈悲伤。而不管是什么,他都想温柔呵护,妥善收藏,护她余生年年平安,岁岁无虞。
袁今夏也不知道陆绎今天怎么回事。
傍晚案子顺利解决,她刚走出六扇门便看见陆绎在不远处站着,穿着便服犹显清贵,好看到让她晃神。
而下一秒他便大步朝她走来,因逆着日光袁今夏不大能分辨清楚他的神色。只是觉得似乎很急切。等到被陆绎大力揽进怀里的时候才觉得不太对劲。
“陆大人....别别别,师傅还在身后看着呢。”
陆绎却分毫不理会,手臂收得越紧了,像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子里。
“怎么啦。”袁今夏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陆绎没有答,直到他确定整个胸腔都盈满了怀里人的柔软气息的时候,袁今夏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语。
“心肝儿,别动了,让我好好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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