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憧憧
ooc属于我，六元一斤虾属于大家
时值新政推行，百废俱兴。连带着百姓的生活也愈发热闹起来。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沿街的茶坊酒肆里永远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陆绎便是在沁芳阁二楼雅座一片茶烟缭绕中找到的袁今夏。
东南沿海又生事端，甫一开春陆绎便奉旨南下，彼时袁今夏亲手在前院栽下的桃花树才堪堪结了花骨朵。他这时候回来，桃粉梨白早已碾落成泥，融融春光被揉碎在渐长的白昼里。
陆绎一路扬鞭快马加急，半途又改走水道，正是春潮满涨的时节，千二百里的路一天就走得完，疾如乘奔御风，抵达京城的时日比预想中的还要早。
提前回京的话，大概是等不到袁今夏雀跃着飞扑进他怀里的瞬间了。这样想着陆绎有些怅然。二人均有公务缠身，自然无法像寻常夫妻那样时刻黏在一起。但即便有时归无定期，在每一个陆绎晚归的夜晚，袁今夏都会提着一盏红纱灯笼在陆府的门口候着，等着他身披半身月光从夜色深处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然后她会开开心心地扔下手里的灯笼，像个小孩一样三步并两步跑，眉开眼笑地与他撞个满怀。
果不其然府上一片冷清。
陆绎一边翻阅着袁今夏丢在他书桌上的公文档案，一边听管家的刘妈向他汇报袁今夏的近况。这一项自袁今夏嫁过门后变成了陆家的惯例。在陆绎看来，所有与袁今夏有关的事，都值得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斟酌推敲，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片段，拼凑起来却比丹青手笔下的春景还要动人上几分，而倘若这些真的能入画，那对于陆绎来说，必定是他的无价之宝，千金不换。
“夫人身体无恙。不过三月末的倒春寒来的突然，害得夫人患了风寒，好在很快便痊愈。是奴婢大意了，没有及时为夫人增添衣物。”陆绎听完蹙了蹙眉尖，在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要怎样把袁今夏不知冷暖这个坏毛病纠正后，示意管家继续。
“前段时间衙门差事少，夫人多数时间待在府里，打理前院的花花草草。”想到这里刘妈又抿着嘴笑了一下，“今年桃花开得真美，夫人一直在念叨着没法同您共赏三月好春光。”
......
“夫人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提高厨艺，说是等您回来一定要做一桌子菜为您接风洗尘。”刘妈说完又抬眼看了下男主人，见他一贯不苟言笑的脸上神色柔和如沐春风，顿时陷入了惊恐，几度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但今日夫人一早便出门了，至于去了何处，奴婢实在没有头绪。”
陆绎扬了扬手让管家退下。
沁芳阁的说书匠扇面一收，那话本折子里的故事便暂告一段落。袁今夏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回神之后才发现碟中的盐酥花生米和芙蓉糕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她挑拣干净了。正想招呼小二来添上茶水点心，转过头却看见陆绎正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眉眼间含着温柔笑意，仿佛蕴着朗月清风。
“你回来啦。”
袁今夏顾不得人来人往，抱紧了陆绎怎么也不愿撒手，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又蹭。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找到这儿的。”袁今夏眨眨眼，面前的人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如今真的站到她跟前，又觉得分外不真实，仿佛是从楼下那说书人手中的话本里变出来一样。
陆绎笑着俯下身，勾了勾她的鼻子，言语间抖落出一点揶揄的意思。
“我要是不早点回来，都不知道袁捕快对忙里偷闲这种事这么上手，更不知道原来陆夫人兴致这么高，跑几里地来这里听你夫君的轶事。”他顿了顿，一想到方才那说书匠添油加醋把他的故事讲得唾沫横飞，额角便克制不住地抽了抽。
袁今夏嗔笑着往陆绎的腰间掐了一把。
“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你霸占了我的书房办公，是不是。”陆绎一想到丢得满桌子都是的公文档案，又无奈又好笑。顺手捏了捏她的脸，继续说道。
“近日你接手的是一起盗窃案。城西绸缎庄庄主丢了一个前朝留下来的镂空鸳鸯枕。此物贵重，要么珍藏，要么拿去当铺换成银两。作案动机显然是后者。而案子既然是发生在城西，那贼人但凡有点脑子，自然不会在城西便拿去典当。”
袁今夏笑眯眯地看着他，又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踮着脚尖往陆绎的唇上啾咪了一下。
“刘妈同我说，你五更天便出门了，定是为了蹲点。城东的当铺离得远。我猜你就是到这片区域来了。而城东沁芳阁的糕点又是久负盛名。”陆绎挑挑眉梢，慢悠悠地说着。
“剩余的事情，找当铺的掌柜问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
他垂眸看着袁今夏，瞳中盛满了温润的笑意。“刚刚说你对公务不上心，还真的是冤枉你了。”
“只是怎么又瘦了一圈。是不是忙着办案子又忘了要好好吃饭了。”他揽紧了袁今夏，却发现她的腰身根本不盈一握，不禁皱了皱眉头。
袁今夏闻言，暗叫不妙。立马嬉皮笑脸地回抱住他。此时楼下惊堂木猛地一拍，最后一折故事悠悠传来。
“快听快听，讲的都是你的事呢。”袁今夏立马端正坐好，侧着手满脸兴奋地晃着陆绎的衣袖，眸子里亮晶晶的，像洒满了甜甜的糖霜。
陆绎想，他就不该惯着袁今夏，让她听完这最后一折。
太平年月里关于三教九流，朝野庙堂的谈资少之又少。讲故事的人翻了千百个花样把前朝的稗官野史都说烂说尽了，还说不到听书人的心里去。流俗的情节讲多了委实不讨好，偶尔还会换来满座哗然。这会儿换了话本子，拿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陆绎陆大人做角色，底下居然满满登登，座无虚席，还惹得那些个姑娘家听了都如同拂了满面春风。
可见人们最爱的还是王孙贵胄的传奇轶事，更何况这位名声大响的人物还是位英挺俊俏的主儿。虽然都知道此间真假掺半，但也不妨碍他们乐在其中。
“关于这位陆佥事，我这里倒是有一桩风月闲谈，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袁今夏一听是风流韵事，先是意味深长地咦了一声，然后玩味地瞥了瞥陆绎，眼神中带着丝促狭，又含着几分探询的意思。谁知道故事的主角却一言不发，只是气定神闲地翘着腿，似笑非笑地回望了她一眼。
“都说这陆佥事不近女色，有坐怀不乱之德，实则不然，只是心中有所念，自当要为其留身。”
“哎呀你可别磨叽了，快说快说，到底是谁。”底下的姑娘们显然按捺不住了，连袁今夏都悄悄捏紧了手心。
“便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小女儿吴氏。”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哀嚎。这世间情爱，总是要求个门当户对，也因而总是要伤透人心。
“这可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岁渐长，自然便互生情愫，定下终生。”
“而且陆家被抄，虎落平阳之时，本以为大难临头各自飞。谁知那吴氏竟不离不弃，相伴陆佥事左右。”
那老先生越说越起劲，越说兴致越高涨。就跟真的当了一回这段美满姻缘的见证人似的。而无辜被编排入故事的布局，莫名其妙地成就了这段佳话的人，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满纸荒唐。”陆绎心不在焉地听完，然后风轻云淡地搁下这四个字，仿佛他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袁今夏不置可否，她托着腮神色不明地看向陆绎。
“陆大人，可真的有青梅竹马吴氏这一号人物存在?”
“吏部尚书吴鹏的第五个女儿，小的时候见过几面。至于青梅竹马。”陆绎顿了顿，“实在是说不上。”
“那有定亲这一说吗。”袁今夏撇撇唇角，又抬眸眼巴巴地瞅着他非要等个说法，那瞳中甚至还隐隐泛起了水光，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陆绎差点失笑，堂堂陆家当家主母，他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怎么连这点飞醋都要吃。可她瞪圆了眼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可爱得紧，陆绎没忍住，把袁今夏往怀里一拉，轻柔地往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吴家夫人与我母亲交好，所谓的定亲大概只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们二人闲谈之际的玩笑话，自我母亲去世之后，陆吴两家便很少来往了。”
“还醋不醋了，陆夫人。”他抬手轻轻弹了弹袁今夏的额头，继而附在她耳边低低一笑。“讲得真不怎么样。改天我便让人写个话本，好好帮我的夫人正个名。”
袁今夏只当是哄着她开心的玩笑话。她也不至于为这种事泛酸。只是分别了太久，她便存了个心眼想跟他闹一闹。既然都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好纠结了。她笑吟吟地牵起陆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等会，别急。”陆绎扬了扬眉，便见着小二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
“沁芳阁的糕点种类精细繁多，我猜你今天光顾着听故事了，定是没有尝够。”
他伸手接过，另一只手拢紧了袁今夏的。
“走吧，我们回家。”
晌午过后，街上愈发热闹起来，喧闹不休，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陆绎低头看着身侧的妻子。忽而想起了方才茶楼里那桩让他哭笑不得的故事。
哪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事呢。他生来便注定要刀口噬血，而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得太久了，久到他以为世间的十丈软红与繁华昳丽再也与他无关。
直到他在往来憧憧的人间与袁今夏迎面碰上，这时才发现他悬而未决的人生里，平生第一次拥有了确定性。
想到这里陆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眉眼尽显温润，好像有潺潺的春水正流淌而过。
“笑什么呀?”袁今夏歪着头，笑眯眯地问。
这是万历四年一个桃杏依稀，明媚灿烂的春末。
“觉得春天快结束了，但今年我没有陪你一起过，原本有些遗憾。”
“啊。”袁今夏不明就里。
“可是又突然不会了。”陆绎声音温柔，尾调甚至还轻轻地上扬，一如这明媚春末里不经意间被搅动的绿潭碧波，又如诗家笔下语焉不详的情话。
“因为，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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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近来坊间又发生了件稀奇事。”
“说说看。”袁今夏掂了块沁芳阁的玫瑰糕，边吃边同刚上街回来的丫鬟嗑唠。
“那些说书人都跟约好了似的，话本折子通通换了个版本。您猜故事都换成什么了。”
袁今夏满脸困惑。
“那您可要坐稳了，奴婢说了哈！！”
袁今夏使劲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些讲。
“是陆佥事和他的捕快小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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